胭脂扣（组图）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李奉先  原创

子夜的书房，格外清冷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重温了《胭脂扣》。待到影片结束，漆黑的屏幕上滚出字幕时，才深深吸了口气，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。

“如梦如幻月，若即若离花。”如果她不回来寻求真相，她不会伤输的如此惨，抑或她足可以抱着一个美好的幻想再世为人。犹忆溪亭日暮，她带着来世相约的暗号“3811”，渴望再聚首。

风不停地吹，似是故人来。只怪她总是不放心，惦记着要回来找他，终于让她看见了老态龙钟面目全非的他，这是上苍对痴人的惩罚，爱足七分已经够了，十全十美的爱是一个幌子，真相总是那么心碎。

原来很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，始是爱，渐变了初衷，才知道走错了方向，走错了路，那半个世纪的等待，并非全部因为爱。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那两位“如梦如幻月”的主演，已不在人世

当年，我仍固执地认为：爱情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玩意，一点也不稀奇。什么是情，什么为意？还不是自己骗自己。什么是痴，什么为迷？简直是痴男怨女在做戏。

直到习惯性地重查影片相关资料，见底下有人回复“待影片看完才猛然惊觉，那两位如梦如幻月的主演，都已不在人世了”，心中不禁凛然一抖，急急关掉了网页。

我看电影总有个习惯，将很多的注意力放在片头，私以为，一部电影的好坏与否，只需开篇十分钟便能可端详。

旧时花楼，楼梯曲曲折折地延伸开来，十二少缓缓走来，饶有闲情地和擦身而过的女子眉目传情。转弯，踏过走廊，进入包厅，一转身便是那站在面前女扮男装的花容女子。这是两人的初见，你且看张国荣如何细细勾画那一个多情儒雅的太子爷——先是淡淡垂眸好奇地看向面前女子，继而面部的所有肌肉都舒展开来，双眼微微眯起。他已略略侧头，目光里沾上了欣喜，眼神上下轻微移动，继而嘴角扬起一抹几乎淡不可见的笑意，目光让面前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，看至此你已知道，那个人，他爱上了。

确实，那深情清秀的十二少，还有那风华绝代的程蝶衣，除了张国荣，谁还能胜任？十二少是清水，程蝶衣是毒药，是张国荣将二者揉捏撮合，酿成了一坛醉生梦死的陈酒。

他是那样一个男子，聪慧，温柔，乖巧，识大体，心思细腻，无人会不爱他。

他与如花同塌而卧，大烟的香气迷蒙了二人也迷醉了观众，那男子眼神恍惚飘渺，似乎在看着你又始终没有焦点，双唇微张，说出的每一个字节都泡着酒酿，饱满的一触即破。

他就算哭泣也要让那女子背过身去，不给她看自己流泪的脸，整部剧中你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如花的痛和心情，但十二少是被琉璃隔开的画，始终沉默。

然后，是死亡。影片没有说是谁先说出口，但想必那个男子一定也是这样默默地应允了，只因为想要和如花永远在一起——他是真心的。

吞鸦片的那场戏，我足足心疼着十二少，也足足读懂戏里戏外的张国荣。

当如花挖了鸦片要喂他食用，那男人只是轻轻皱眉，眼神垂落恍惚，青涩的面庞已经表明了内心的恐惧。喝酒的时候动作有些许的决绝，再张嘴时已沾上了胆怯。二人吞完鸦片，穿戴整齐相对而立，如花紧紧搂住他喃喃说着来生相认的暗号，这边十二少已经药效发作，身体微微颤动，脸上是深深的不知所措，淡淡的恐惧，和温柔的顺从。

就连临死他也是这样温柔和安静，吐血的瞬间他用最大的力气搂住那女子，错开了两人的视线——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这样体贴着心爱的人。

如花死后，十二少的生活具体如何我们不得而知，但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已经能够大概想象得到——和表妹结婚，结婚照上的十二少一张冷峻的脸，没有半丝笑意，甚至让人怀疑重生的十二少是不是已经不会笑了。没多久就败光了祖上的家产，最终还是回到梨园，却始终只能是个小配角，妻子早逝，儿子不相认，他一直沦落到残年。

你不能怪他为何不再度自杀，那样一场感情已经消耗掉了他的全部勇气，他善良的甚至不曾得罪伤害任何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如果，你还在，你与她仍会款款对唱

如果你还在，你坐在沙发上，影碟机正读取着塘西风月缱绻不已的《胭脂扣》，色调依旧是鸦片般氲氤，轻浮得令人陶醉又捉摸不定……远远的你见一个人正在与梅艳芳饰演的如花款款对唱，此时，雕梁辉映着琼浆玉液，曲调帮衬着美景良宵。

那你洗尽铅华，同他相宿相栖去？我为什么为你而放弃锦衣玉食？

那我呢？我又为什么为你而虚耗芳华谢绝一切恩客？

作为一个老电影评论者，《胭脂扣》这部片子看过数次了，越看越觉得像《红楼梦》，原本张爱玲李碧华亦舒等都深受《红楼梦》影响，作品里或多或少都带点影子。嫖客与妓女发生了爱情，很多人被如花的痴情感动，李碧华大约是冷笑着写出来的，她和琼瑶是不同的。

《胭脂扣》是《茶花女》的香港版，如花应当遇见小仲马，她是天性未泯的风尘女子，他是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子，这样一对才不会将爱情诠释成逢场作戏。
爱是怀疑，一个人太令人放心了，大约就成了柴米油盐的伴侣，亲情大于爱情了。但凡爱，没有放心这一说，爱一个人就会身不由己的患得患失，忐忑不安提心吊胆，含在嘴里怕吞了，捧在掌心怕摔了。无论多么怀疑，都不要轻易捅破那层纸，如花的好奇心毁了爱，女人要有一种暧昧的姿态，即使知道男人在说谎，也不揭穿，男人也知道她知道，这样含糊纠缠着，日子就过了。

想象不出还能有谁比梅艳芳更适合演如花，那种烟花女子的伶俐，薄柳之姿的媚意，生的苗条纤瘦，造成红颜薄命的幻觉。

她是很适合穿旗袍的女子，身段修长单薄，抹着大红的胭脂，靠在门上斜斜一个飞眼，就是一个好故事的开头，后来见她穿男式长大衣，为其玉树临风的样子心折。

也没有人比张国荣更适合演十二少，一低头一皱眉的优雅忧伤，一转身一抬眼的万种风情。他们的爱，只有开始那段最美好，无论多么浓烈的胭脂，总会褪色成斑驳的流年……

如今，“那两位如梦如幻月的主演，都已不在人世了。” 这句话足以让人流泪。他们俩有《缘分》，有《芳华绝代》，有《胭脂扣》，十年也好，二十年也好，我们大家都不会忘记，哪怕那如梦如幻已成水中月，若即若离已为镜中花。

若教眼底无离恨，不信人间有白头。他的一颦一笑都带着戏。可是后来，他在03年4月1日愚人节头坠楼殒身，她也在同年12月30日因宫颈癌肺功能衰竭而病逝。

那年，她刚好40岁。如果把张国荣比作流水，梅艳芳就是那落花。落花有意随流水，而流水无心恋落花。戏里，“如果我到了四十岁还没嫁出去，你就娶我好吗？”戏外，她活过来了四十岁，那年，他却如一只无脚的倦鸟，飘落在如谎言般的日子里伤逝去。

他走后，她的演唱会，唱了很多哀伤的歌，我宁愿相信，每一首都是因他而歌，逝者已矣。那年的演唱会末尾，已经深知时日无多的她，穿上了婚纱，走上那长长的阶梯，含着泪，也带着笑，更带着许多的回忆和期许。

我敢说，在华人娱乐圈里中，最让人最心疼的男人是张国荣，最心疼的女人是梅艳芳。这两个让人那么心疼的一对璧人，也没有心疼得爱在一起。这两位巨星，因爱而抵抗了他们生命中最大的寒凉。

她走了了，她哭得不成样子。那个时候她也得了绝症，她没有想到哥哥会抢先她而去见着了死神。她自知日子不多了，她给自己做了婚纱，一个人把她穿在舞台上开演唱会。那是一件世界上最凄美的婚纱，穿在世界上最孤独的女人身上。

世界上需要一件没有新郎的婚妙，去配合梅艳芳绝世的孤独。一个美成那样的女人，怎么会嫁不出去呢？穿着婚纱唱着歌的梅艳芳，那一刻把这个世界唱哭了。

孤身走你路，朦胧夜雨里。

如果你们还在，你一定又坐在沙发上，影碟机正读取着塘西风月缱绻不已的《胭脂扣》，远远的你见一个人正在与她饰演的如花款款对唱，此时，雕梁辉映着琼浆玉液，曲调帮衬着美景良宵……
注：此文，某，多年来最深得感悟，愿自己勿抛却一切世俗烦扰而步入此黄泉路。世人无人可懂我，屡屡伤痕未白头。可怜一世好风华。 

作者简介：网络时评人,世界历史文化专栏作家，文史学者。原名李德军。知名历史博主。代表作《大唐高祖》《爱的祭奠》《正评毛泽东》《亚洲风云》《秦汉简史》等，文章散见于国内外多家报刊.本博文凤凰首发，版权所有。笔者接受小说及电影评论约稿，各大编辑约稿，图书出版，请联系Email：[e-mail]，QQ：513563052；微信公众号：lfx1215ifeng